大雅堂的苏绣姐姐76岁生日,谢定伟先生于南华新邨张宴,替姐姐暖寿。
席间,众人祝福苏绣姐姐生日快乐,以各自的方言。餐桌上,逆时针轮转,依次是长沙话、郴州话、上海话、绍兴话、宁波话、福建话、湖北话、四川话、苏州话、硅谷话、林志玲话,以及日语、意大利语和法语。
在我之前,上海话已经被抢先说过了,轮到我,说了日语,祝福苏绣姐姐生日快乐,福寿绵绵。于我之前一位,是旅居纽约三十年的画家先生,祖籍宁波,格么自然是讲宁波话,祝寿的尾声,是请苏姐姐多吃一点。宁波话劝食,是讲,雀呢雀呢,生动好听得不得了。姚慕双周柏春讲过的,宁波人都是音乐家。
于我后面一位,是甘肃人,众人呼吁要听甘肃方言,这位先生说,自己不会说甘肃话,因为从小在四川长大,我讲四川话吧。
逆时针轮转的最末一位,是宝岛小姐,捏着手机,跟苏姐姐讲,姐姐啊,你想听什么语言,我可以借助翻译软件,讲给姐姐听。众人欢笑,说,不用不必,你讲林志玲话就好啊。
上海真是一座有趣的城。
《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》,英国女作家珍妮特·温特森的作品,1985年的书,获奖连连,读起来挺吃力的,因为写得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好。
写到一段,童年学校里组织去动物园游玩。
“学校组织我们去查斯特动物园参观。那意味着每个人都穿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衣服,还要比谁的袜子最干净、谁带的三明治最丰盛。罐头饮料是最让我们羡慕嫉妒的,因为大多数人只能带特百惠塑料罐里的橙汁。塑料罐很容易被焐热,喝起来都会烫嘴。
我的三明治被人用手指头戳,我假装没看到。常规三明治检查是一个座位一个座位挨下去进行的,时而有啧啧称羡声,时而爆发出尖利的笑声。苏珊·格林的三明治里是冷透的炸鱼条,因为她家很穷,只能吃剩菜,哪怕很难吃。上一次她连剩菜都没有,三明治里只能涂一层褐色的沙司酱。检查员宣布,这次雪莉第一名。雪白的软面包里裹着咖喱蛋和碎欧芹。她还有一听柠檬水呢。”
让我想起小时候去西郊公园春游秋游的往事,除了动物引人入胜,记忆最深远的,还是西郊公园里午餐时分的盖浇饭。肉丝豆腐盖浇饭,是难忘的一时之选,那种美味的记忆,几乎贯穿了整整一代上海子弟。
很巧,昨日赴《吴湖帆诞辰130周年画展》,看到一幅吴湖帆先生的画作,1960年画的,春风杨柳万千条,也是西郊公园的春游景致。婀娜杨柳下,是白衣蓝裤的少男少女的模糊嬉戏,吴湖帆先生点缀了一面红色旗帜于万绿丛中。笔下清雅无尘,画面清阔温存,好笔致。
中午路过衡山路附近,一个人散散步。酷暑天气裡,街上几乎无人。听听音乐出出小汗。衡山路周边,真真是沧海桑田。
迎面走来一位中年男子,一身建筑工地装束,客客气气跟我打听,附近记得有个社区食堂,不知道怎么走,以前来吃过一回,不记得地址了。
我想他说的是“梧桐66”那个著名的社区食堂,连忙告诉他如何走过去,中年工人千谢万谢走了。每日在梧桐树下散步,经常被问路,多是问景点,比如武康大楼或者张园等等,第一次被问到社区食堂,值得记录这个第一次。
奥运期间,晨昏起居,出差途中,断断续续重读了一遍《纳达尔自传》,2011年的书,网球运动史上伟大的名将、西班牙人纳达尔的自传。书中写到一段,纳达尔11岁那年赢得了一个西班牙12岁以下儿童组的全国冠军,那天晚上一家人都很高兴,但是他的托尼叔叔,他一生的教练和导师,一如既往地给他浇冷水,让天才少年不要得意忘形。
这段文字至今仍有现实意义,我想跟刚刚在高考中金榜题名的学子分享。
立了秋,早晚略有凉意,跟一桌上海老爷叔饭叙,老爷叔个个精神抖擞,懂经得不是一眼眼,一边吃饭一边听了一晚上的“世说新语”,极大地增长了见识,开阔了眼界,比如,墓地。
墓地不是贵吗?难搞吗?现在好了,有办法了。我们都是中年甚至以降的人了,这个问题要考虑起来的。现在上海城郊接合部买套两房两厅,百把万可以了。爷爷奶奶住一间,外公外婆住一间,爸爸妈妈百年之后住一间,一家人家一举搞定,统统住在一起。到地下去有啥劲?一家门生生死死在一起,几花闹猛?风雨之苦也免了,扫墓之苦俱往矣。两房两厅里还有煤气的,一年来吃两顿,扫扫墓,吃吃饭,实在不想烧,叫外卖也便当的。
人生难题,峰回路转,竟有了如此良策。诸葛亮在世,也要甘拜下风的,我猜。
“东吴石府”的明心妹妹问我想吃什么,想了想,讲,想吃古法葱?鲫鱼。小时候的家常菜,如今吃不到了。
一点点大的小鲫鱼,一层葱、一层鲫鱼、一层海带、一层莲藕薄片,费一两个小时,小火煨透,静静搁置半日,等凉透了,吃饭吃酒,都一流。
明心妹妹隔日就觅了小鲫鱼来,仔仔细细依循古法,一丝不苟的结果,是好吃极了,那种馥郁,那种鱼细、葱香、海带柔滑、莲藕嫩脆,五味调和于一炉,美极了。统统是寻常食材,料理手段亦老老实实,难得的是肯用心思。这个菜,唯一难的一个技术点,是煎小鱼,而鱼皮不破绽,难,跟治大国一样难。